第40节
「我是党的人。我这辈子•••••党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党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六四年,当时你德鹏哥还在军队工作,毛主席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第一次提出三线建设,你德鹏哥,还有我,都是第一批出动的。当时常委会要求抢时间、争速度,我们那时候是坐着大卡车连夜进的山,进山之后一连睡了六个月的帐篷。当时你德鹏哥和中央指导组派来的魏长成,只用了一个晚上就组建了指挥部、确定了领导班子,然后我们每天加班加点盖厂房,准备迎接第一个工厂迁移。」
「上海第六机床厂。」
「对,你还记得。」
「记得记得,那就是一切的序幕。当时中央要求先生产、后生活,先厂房、后宿舍,可苦了姐姐你和德鹏哥啦。」
「不苦。」奶奶摇摇头:「做党的事谈什么苦。我们这里是三线建设重点地区,国务院十多个部委抽调精锐组成工作组,进山指导工作。他们都是知识分子,很多人和我一样,是小年轻,都是天天睡地铺,住帐篷,没有人叫苦的。」
「哪想到第二年就遭遇大暴雨。」
「对,我们新盖的宿舍被山洪冲倒了,你德鹏哥主动提出住帐篷,要把剩余宿舍让给中央来的同志,结果我们就又住了一年的帐篷。」
奶奶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他六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戴着眼镜,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客厅里全是人,很多人在墙边站着,我坐在奶奶身边,既觉得紧张,又有些无聊,脑子里时不时走神想起霜儿和奚沾雨。
如果能找个借口逃跑就好了••••••
「就是那一年。」海子伯伯开口说:「老师长破奇案,然后才有了虎子。」
「对!」奶奶点头说:「如果不是住帐篷,德鹏和我当时可能也见不到那个请愿的妇女,也就救不到虎子他妈。」
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啊?虎子是指的雷虎吗?听起来是什么半个世纪前的老掉牙故事,我现在是一点不感兴趣。我们不赶快出发去兵工厂,去工人俱乐部吗?晚会快开始啦,霜儿和奚沾雨应该在做最后的预演吧?
但我走不了,这里人太多,我被太多视线注视着,连挖鼻孔都不敢。
「锦梓今年多少岁了?」那男人问。
不等奶奶说话,我赶紧答道:「17岁。」
接着他又问我什么时候高考,现在住在哪里之类的一系列问题,我全用最简短的方式回答。
我努力的回想着,这个男人我是见过的。
「上一次见你,你才这么大。」那男人用手比划着。
「喔•••」我好像想起来了,对,很小的时候见过他,几岁的时候吧?好像也是在这里。
之后我也见过他,他经常出现在每天七点到七点半的电视节目里。不过我从没把电视里出现的这个人和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伯伯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两个年轻人走过来,分别向他和陈海小声说了些什么。陈海点点头但不说话,似乎在等着他说。
那男人转头对奶奶说:「姐姐,省里的几位常委同志来了,在下面等着,我看现在•••」他看了看表,又说:「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别让他们等着。」奶奶说:「我们快去。」
太好了!终于要解脱了。
那男人双手牵着奶奶的手,奶奶站起来,男人便扶着她往外走。我赶紧往后面躲,心里想着赶快脱离,别再陪他们了,我自己溜了就去兵工厂。
「锦梓,跟紧奶奶。」陈海说道,他声如洪钟,一开口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喔,这个,陈伯伯,我留下来锁门。」
雷虎在一旁说:「不用你锁门,你自己跟着奶奶,后续的事情我来管。」
啊?
跟着他们走下楼,发现老水泥路上全是车。有红旗,有奥迪,还有某种米色的丰田中巴车。
一群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他们聚在一起站着说话,我只能跟在奶奶身后等着。
我心里想着,这下是肯定看不到霜儿和奚沾雨的预演了。
他们说了很久才准备要上车出发,那男人叫住我,让我上他的车。那是一辆红旗轿车,一个年轻人打开副驾驶位的门示意我上车,我赶紧向他点头道谢。
接着奶奶坐到后排的位置上,那男人坐到她旁边。
我系上安全带,转头瞟看司机,发现他戴着耳机和小麦克风,他似乎一直在等耳机中的命令,接着他对麦克风说了两句,整个车队都缓缓启动出发。
我心里暗暗地想,等下看节目的时候我可不想坐在他们身边啊。
车里安静得很,一度让我怀疑这是辆电动车。奶奶和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我仍然一字一句听得非常清楚。
那男人说:「姐姐,瑞飞的事情,你已经拿定主意了吗?」
奶奶回道:「华子,这些事情是小事,你不需要为小事操心,姐姐会办得让你满意。」
男人叹了口气:「到今天还需要姐姐为卫华操劳,是我对不起姐姐。」
「哪里的话,我们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姐姐。」
「你说。」
「姐姐办的事情,卫华当然信得过,也不需要过问,不过•••••」
「你说吧。」
「好。•••姐姐还记得我第一次当县长的时候,有个叫朱家旺的人吗?」
奶奶停顿片刻,不露声色地说:「记得,那次我骂了你。」
男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那个人是机床厂的工人,因为分宿舍的问题和厂里的另一个职工发生了冲突。那个职工是副厂长的亲戚,朱家旺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就到处闹,说机床厂分宿舍有猫腻,闹到我也知道了。」
「你当时什么都没做。」
「是,我大意了。哪想到有天晚上,那个朱家旺被人蒙着麻袋摁在地上打了,他当时还在谈恋爱,他对象当时也被蒙着麻袋打。」
「你当时还是什么都没做。」
「是。••••••后来他就不闹了,安安静静的,我也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于情于理也不能忘。」
「您说得对。结果•••结果就在那年春节,大年三十晚上,朱家旺拿了把双管猎枪,冲到那个职工新分的宿舍里面••••把他全家三口全部打死了。」
他顿了顿,又说:「接着他又跑到副厂长家里,那个副厂长当时全家团圆,他两个儿子带了媳妇儿孩子都在他家里。朱家旺把门轰开,拿着猎枪一个一个地打,从客厅打到卧室,一连杀了副厂长家里六口人。」
「嗯。」奶奶点点头。
「最后副厂长小儿子的媳妇儿,刚生了孩子,还在给孩子喂奶。她当时就蜷缩在厕所里面,用身体护住那个婴儿。朱家旺看到她这个样子,实在下不了手了,才放了她们娘俩儿。」
「那天晚上赵勇在我家里过年,别人知道他在我那里,就打电话到我家里喊他。他都来不及回局里拿枪,直接拿了我的菜刀就往朱家旺那里冲。」
「赵勇真是个飞将军,听说他上来之后全省的治安都变好了。」
「那天晚上把我也吓到了,谁想到朱家旺看到警察来了还要反抗,还打伤一个警察。也亏勇子命大,拿着把菜刀把他击毙了。」
「咳——,一个晚上,九条人命,全省通报。那次也是赵勇救了我,如果不是他及时把朱家旺击毙了,我就真是下不了台了。后来也全靠姐姐你到处为我做工作,这个事情才没影响我的晋升。」
「嗯•••怎么又提起这些老黄历?」
男人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想起姐姐当时给我说的话。」
「我说了什么?」
「您当时说,在问题萌芽的时候,就要用最利的刀子去切。」
「喔?」
「姐姐,您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奶奶说:「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了。」
「那,就辛苦姐姐了。」
这时车队已经到达了兵工厂,透过车窗望去,整个兵工厂张灯结彩,如过年一般。
工人俱乐部,那栋威严的苏联式建筑高高耸立。天边的晚霞仍在,环绕着灰蓝的天空,看着世界即将没入黑暗,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害怕。
路边停满了车,人行道上全是人,忽地,我看见了那辆红旗轿车,我记得它的车牌,它是陈总乘坐的那辆。
我们的车没有驶向俱乐部大门,而是开到了后门的位置,这里有很多人,似乎都在等我们。
「卫华。」
「姐姐。」
「你在第六个节目结束的时候就走。」
「好。」
三个年轻人走上前来为我们打开车门,我走下车,奶奶和那个男人也下了车。环顾四周,看到好多见过的人,有侯树生,有刘伟民,有那个被称作清玄的老帅哥,刘伟民没穿警服,但他们都戴着党徽。
回头看,那辆绿色猎豹越野车远远跟在后面。
侯树生他们迎上前来,挨个和那个男人握手,刘伟民向那个男人敬礼,他们搀扶着奶奶,一齐缓缓向后门走去。
我跟在后面,转头望向天边余晖,看见最后一道金光沉到山峦之下。 ——
第41节
看着节目单,我的心在咚咚咚地跳,我有些紧张,为马上要见到霜儿紧张,又担心她在表演中出现失误。
我都在想些什么啊?霜儿怎么可能失误?别想这些没用的。
我们坐在大剧场正中靠前的位置上,是全场最好的位置。
开场的节目很精彩,但完全无法引起我的兴趣。我转头悄悄向后看,能看到陈总——陈国兴,他在四排之后的位置上。
陈海就在奶奶身后,而侯树生、清玄、刘伟民、雷虎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第五个节目进行到一半,下一个是《昭君出塞》。
『奚沾雨。』
她会扮演王昭君。
还有那个女孩,林若若,她扮演奚沾雨的丫鬟。
我脑袋里忽地有点乱。
奚沾雨,她••••她喜欢我吗?
我••••我喜欢她吗?
你在想些什么?你喜欢的是霜儿,你想这些干什么?
你喜欢的是胡霜儿,是胡霜儿,明白吗?你喜欢的是胡霜儿。
是,我喜欢的是胡霜儿。
我脑袋好乱,不想去想,不想去烦恼。
和霜儿在一起很快乐,和奚沾雨在一起很快乐,喜欢快乐,不喜欢烦恼,不喜欢脑袋一团乱。
奶奶坐在我左边,在她的左边坐着那个男人,两人一言不发,似乎都没心情看节目。
就在我心不在焉和烦乱之时,舞台上响起宏大的宫廷音乐,穿着汉服宫装的少女们上台,她们挥舞着长袖,在金色的灯光中起舞。
奚沾雨就在这时登场了,她旋转、跳跃、翩翩起舞,轻盈得像一只蝴蝶。
她的笑颜像花,连长发也舞动起来,我盯着她看,看得出了神,根本移不开眼睛。
她的身体太美,容颜太美,她对着我娇笑,而我看着她修长的腿和挺拔的乳房,不自觉地咽下口水。
心跳加速,甚至连下体都不可抑止地有了反应。
她舞得好快,我看得眼花缭乱,伴舞的演员来回穿梭,她便在万花丛中独立。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坐着的奶奶动了一下,她不着意地回头看了看。
她在看什么?
我也回过头,在一片昏暗之中,看见陈国兴正离开座位,向过道走去。
陈国兴离开了?他去哪里?要干什么?
奶奶就动了那么一下便恢复如初,我心里却安定不下来。陈国兴,他到底要去哪里?
我忍不住又回头看,看到陈国兴正与他的助理和司机站在一起,他在向他们吩咐什么,接着他们走向了后台。
后台?不会吧?难道••••他要•••••去找奚沾雨?
这个想法让我镇定不下来。
奚沾雨还在跳舞,她跳完之后会去后台吧?那个时候陈国兴会在那里等她吗?
我心里忽地一团乱麻,台上的表演一点都看不进去。
该怎么办呢?起来去后台吗?
就在我犹犹豫豫之际,奚沾雨的节目结束了。
「姐姐。」那个男人在对奶奶说话。
「嗯,你走吧。」
男人点点头,站起来慢慢走出去。他的随行人员立刻跟上来,他们通过过道走向大门,在墙边布防的人陆续开始撤离并向他靠拢,最后一共七人环绕在他四周。
他们用步话机在说着什么,我看着他们消失在剧场大门后,心里想:这是第六个节目。
霜儿的节目呢?我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了看节目单——是第八个。
奶奶继续坐着,而舞台上正在表演合唱。我无心去看,满心想着奚沾雨和霜儿。
奚沾雨还好吗?霜儿快上台了吧?
我想看霜儿的节目,又犹犹豫豫地为奚沾雨担心。
陈国兴是去找她?是?不是吧。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在这个工人俱乐部里能干什么呢?
这时陈海向前靠到奶奶身边,在奶奶耳边说着什么。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报幕,他们在介绍霜儿的节目,介绍《山中桔梗》,可我完全无心去听。
奶奶遮着嘴向陈海说话,他点点头又坐了回去。这时舞台上响起熟悉的音乐,音乐中夹杂着风的嘶吼和洪水怒涛,男孩儿们举着红旗挥舞,拉着标语奔驰,标语上写着「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
霜儿上场了。立刻引起一阵轰动。
她穿着白衬衫和灰色的及膝裙,美得像个天使。可我无法为她沉迷,因为我的心里在为奚沾雨担心。
我看着她轻盈地舞动,看着她走进大山深处,在那里建起工厂和铁路,即便山洪和暴雨也无法阻挡她的步伐;我看着她迎来改革开放的春天,和穿着西装的演员共舞,无数人因为她而富起来;舞台变换,音乐如潮汐般大起大落,但没有什么能阻挡她,她是一朵剧毒的山中桔梗,把挡在面前的一切摧毁。
舞台又变,灯光如星空般抽象而迷离。接着拨云见日,在一片金色的花海之中,霜儿终于控制了一切,似乎连时间和自然法则也要受她摆布。
第一次看的时候我没看明白,太抽象了,但现在我懂了。霜儿,她扮演的那个女孩子——是毒药。
「奶奶。」我担心着奚沾雨,那种感觉要把我逼疯,「我去上厕所。」
我站起来,奶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不让我去吗?
可接着,她又放开了。
「奶奶?」
「你去吧。」
「是。」
我沿着过道向后台走,回头看奶奶,她正静静坐着,而陈海正站起来离开。
这时《山中桔梗》结束,全场的观众起立,开始鼓掌。 ——
第42节
「林若若!林若若!」我向着后台大声喊着,在门口有个男生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诶!是你!」林若若向我走过来,她还穿着宫装、化着妆,样子很可爱。「他是我朋友。」她对拦我的男生说。
那男生回她:「林若若你别为难我,老师说了不让人进来。」
林若若在他耳边小声说:「他就是那个姚锦梓。」
「喔。」那男生总算让开了。
「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我走进去。林若若立刻问我:「你是来看霜儿还是看奚沾雨?」
「奚沾雨!她在哪里?」
「哇,你怎么这么急啊。」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她在哪里?」
「她不在这里。」
果然吗?「那她在哪里呢?」
「不知道,喔!刚才有个女的来找她。」
「什么女的?」
「不知道。」
这个林若若真是太迷糊了!
我只好又问:「那个女的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吗?怎么形容呢•••?」
「她是不是穿着职业装?」
「是!就像是领导的助理。喔!你说是不是有领导要接见她?」
糟了。是那个女人,陈总的那个助理,奚沾雨被带到陈总那里去了。
我迈开腿就跑,就像一种心灵感应,我似乎能预测到奚沾雨在哪里。
「喂,姚锦梓你去哪里?」林若若还在喊我,我急得顾不上她。我用最快速度跑向后门,在出门的一刻我回头看,看到霜儿正走进来,一切快得只剩下残影,她似乎一眼就看到了我,而我冲了出去。
脑袋几乎停止了思维,我变得一根筋。我在昏暗的走廊中奔跑,而这些走廊就像迷宫。
「仓库。」那个存放体育用品的仓库。
这栋大楼很隔音,剧场的音乐声已经越来越小,而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我跑到大楼深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在夜晚中呈现出一种老旧而怪异的恐怖气息。
这里不像是现代世界的一部分,从昏黄的吊灯到灰色的地砖,再到木质的墙面装饰,都会让人想起苏联。
「奚沾雨,你在哪里?」我有些迷路了,我不知道那个仓库在哪个方向。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奚沾雨的求救声,很微弱,但我仍听到她在哭,在喊救命,在喊我的名字。
「奚沾雨!!!」我要发疯了,顺着她的呼救我全速往走廊深处跑,同时大喊着:「奚沾雨!奚沾雨!」
忽地所有的路线变得清晰起来,我拐了个弯,远远看见陈国兴的司机正站在大门口,他在很用力地敲门,并往里面大声说:「来人了,快走了。」
我大喊:「喂!你们在干什么?!里面在干什么?!」
那个司机迎面向我走来,紧接着我就听见奚沾雨的声音从仓库大门后传来。
「姚锦梓!救命!救命!」
听到她的声音我就疯了,我迈开步子全速向仓库冲刺过去。
那司机指着我大喊:「站住!不许动!」
我哪里管他,用肩膀对着他,全速向他撞击过去。
可就在和他交汇的一瞬之间,那司机闪身避开,同时伸脚往我脚上一绊,我脚下不稳,忽地就看到地板立了起来,重重撞击到我面门上。
那司机的动作灵活得像豹子,转身就要来抓我,我赶紧在地上一滚站起来,口中大骂:「你他妈给我让开!」
他突然一脚向我踹过来,速度快得我想躲都躲不开。那脚踢在我肚子上,就像被铁锤砸中一样,我直接被踹翻到地上。
「姚锦梓!救命!!救命!呜!呜呜呜!!!」奚沾雨还在求救,甚至被捂住了嘴。
我急了,就想和那个司机拼命。
但我拼得赢吗?我的实力和他差得太多,这种差距不是放句狠话或者打得拼一点就能弥补的。
「我不冲了!别打我!」我赶紧求饶:「别打我,别打我,我走,我马上就走,我不管你们!」
说着我立马贴在墙面往反方向走,他一犹豫,就暂时没来抓我。
我赶紧迈开步子后退,他想了想,似乎又决定来抓住我,于是大步向我走来。
「你晚了。」我跳起来,一脚踹在墙上的消防柜上,接着以最快速度拿出里面的灭火器。
「操!」那司机加速向我冲刺。我拉掉插销,将喷口对准他面门,用力捏下手柄。二氧化碳冻结水气形成的白雾立刻喷到他脸上。
他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但半秒之后他就放开往后退。我将手柄捏到底,持续往他脸上喷白烟。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弯着腰被我逼到墙边,我知道不可能靠这种小把戏干掉他,于是举起灭火去狠狠砸到他头上,然后转身就往仓库大门跑。
打开大门冲进去,看到陈总的助理正把奚沾雨按在地上,左手卡住她的脖子。而奚沾雨正踢打着腿用力挣扎。
在远处,陈国兴只有一个背影,他正打开后门跑了出去。
「我操你妈!」我跑过去一脚踹到那助理身上把她踹开,然后扑上去,用左脚膝盖跪压在她肚子上,右手全力扇了她一个耳光。
转头看见奚沾雨正捂着脖子咳嗽,我突然觉得好恨,这回真的不想让陈国兴跑了!
我站起来,看着打开的仓库后门,迈开步子向那个方向追。
就在这时,那个司机在后面大喊道:「不许追!不然开枪啦!」
枪?!你他妈在说什么啊?!
我转头,看到那个司机竟然正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对着我!!?
「小崽子!」他头上在流血,一手捂着头,一手拿着枪,面上的表情愤怒到极点。他怒吼着:「你再追就打死你个小崽子!」
「你他妈打呀!!」我吼道:「我操你妈!你他妈枪在这里响了,你以为你活得出去吗?!啊?你他妈拿枪指我不得了啊?你敢在这里响吗?!!」
他眼神飘忽,似乎在快速思考,但他的枪口仍然正对着我。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突然有人在喊:「把枪放了!」
我心中一惊,转头看,见侯树生正从仓库阴暗的深处走出来,这个瘦小、戴着眼镜的男人,手中正端着一把56半自动步枪,那枪很大,但更可怕的是,枪口上装着一个非常巨大而夸张的圆柱形物体,显然那是一个自制的消音器。
消音器?侯树生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又为什么躲在那里?
就在同时,刘伟民从仓库大门走了进来,双手握着一把手枪直直对着那个司机。
「把枪放下!」他喊道。
司机看了侯树生一眼,根本不敢回头看刘伟民,他缓缓蹲下,慢慢地把手枪放到地上。刘伟民走上前去,把司机按倒在地,给他戴上了手铐。
侯树生在一旁掩护他,接着刘伟民又给陈国兴的助理戴上了手铐。
到这时,大门口又走进来五个人,有奶奶、陈海、清玄,在他们前面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拿着冲锋枪,另一个腰上别着手枪,他的手正按在枪上。
你们在搞什么?
「这两个人。」刘伟民指了指司机和助理,「把他们押到车上。」
两个男人押着司机和助理就走,奶奶比了个手势,清玄走上去,对那个助理问道:「陈国兴在哪里?」
那助理摇摇头,说:「不知道。」
奚沾雨看了我一眼,我对她摇了摇头。我不想贸然说话,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他们会说实话的。」刘伟民说着,同时拿出步话机,对着步话机命令道:「布防,任何人不准进来。」
司机和助理被押走,我扶着奚沾雨站起来,她的呼吸已经恢复了,但漂亮的脸上惊魂未定。
奶奶对她招招手,说:「小姑娘,过来,到奶奶这里来。」
「我•••」奚沾雨看看我,我也不知怎么办,只好向她点点头。
她走到奶奶身边,奶奶握住她的手,关切地说:「没受伤吧?」
「嗯。」奚沾雨摇摇头。
奶奶点点头,满脸慈祥。她又问:「告诉奶奶,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奶奶。」我突然好紧张。
奚沾雨满脸惊恐,她转头看了看我。
奶奶对她说:「别怕,你实话实说就行,发生了什么就说什么。告诉奶奶,刚才发生了什么?」
奚沾雨点点头,小小心心地说:「刚才•••有个男人想强奸我,后来•••姚锦梓救了我。」
奶奶点点头,问:「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奶奶!」我莫名地有些恐慌,她到底要干什么?
「我没问你。」奶奶冷冷地对我说,接着又转向奚沾雨,慈眉善目地微笑。
「那个男人•••」奚沾雨犹豫着说:「叫陈国兴。」
「好。」奶奶放开了奚沾雨,说:「你跟着警察叔叔走,去配合调查,把这些事情给警察叔叔说,知道吗?」
「嗯。」
刘伟民走上去,招呼奚沾雨跟着他,接着他向奶奶问道:「您看,锦梓是不是也跟我走?」
「不。」奶奶摇摇头:「姚锦梓就留在这里。」
「好,我出去布防,您有事就叫我。」
「你去吧。」
刘伟民带着奚沾雨离开,同时关上了仓库的大门。 ——
第43节
奶奶走到仓库中间,陈海给她端来一把椅子,她坐下,向清玄比了个手势。
清玄对着领口的小麦克风说了一句,接着他们便静静站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越发摸不着头脑,又看到侯树生拿着步枪走向后门。
没过多久,陈国兴从后门走了进来!
「这?」这太奇怪了,我懵了,陈国兴似乎也懵了,他眼睛睁圆了,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在他身后跟着雷虎,那矮壮的男人右手拿着一把双管猎枪,而在他左手上,还握着一把简陋的自制手枪,手枪枪口上装着粗大的自制消音器。
又是消音器?!
那把双管猎枪是吓唬人的,但那把消音手枪却随时可以开枪。
雷虎关上后门,奶奶说:「给他把椅子。」清玄便端了把椅子放到奶奶对面,然后示意陈国兴坐上去。
「干妈••••您这是•••••?」他不断扫视四周,看到侯树生正端着步枪盯着他,他不禁说:「侯树生,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坐下。」奶奶指了指椅子:「坐下说话。」
陈国兴满脸惊恐地坐到椅子上,他向奶奶问道:「干妈,为什么?」
奶奶看着他,静静看着却不说话,接着她转头对清玄说:「清玄,给他说。」
「是。」那老帅哥说话轻言细语、斯斯文文:「陈国兴,去年3月26日你在哪里?」
「去年3月26日?我怎么记得?」
「你在伦敦。」
「伦敦?我在伦敦?」
「对,你在伦敦香格里拉酒店,你在套房里见了一个人。」
「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们用无人机从外面,落地窗外面,看得清清楚楚。你还记得你见的谁吧?」
「我•••」
「你见的谁?」
「喔,我想起来了,我那天在套房里见欧洲的投资者和供应商,我见了很多人。」
「我说了,我们用无人机从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是诈你。」
「我见了谁?」
「坂口悟,日本新亚资本的董事长。」
「新亚资本?」
「对,日本新亚资本。然后瑞飞账面上就出现了一百多个亿未确认收入,年报利润大幅下滑,之后新亚资本就调低了瑞飞的债务评级,瑞飞从银行就融不到钱了。」
「是这么回事?」
「是。之后瑞飞董事会就提出要通过增发股份,直接融资。」
「喔,这个我清楚,这是董事会全体成员研究决定的。」
「好。不过这次瑞飞增发股份,23个增发对象里面,至少15个是由新亚资本设立的,这还是我们查出来的情况。」清玄拿出手机,翻出照片来给陈国兴看,同时说道:「还有,这三家公司,香港容飞资本,OCM基金,榕树资本管理,这些都是你在开曼的皮包公司的子公司,这些单据上是你签的字吧?你看看?可没有冤枉你。」
「你?!你怎么?」陈国兴瞪大眼睛看着清玄的手机屏幕。
「对,有人卖了你。就像你卖了我们。」
「我!••••干妈,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啊!」
他激动地站起来,奶奶指了指椅子,说道:「坐下,坐下说话。」
陈国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侯树生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他咬着牙说:「陈国兴,你是打算和日本人联起手来,把瑞飞几千亿国有资产的控制权,交给外国资本啊!」
陈国兴激动地说:「干妈,这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都是,都是那些小日本想算计我,他们想算计我,这是他们的阴谋!他们肯定是看到我不向他们出卖国家利益,就搞些阴谋诡计来整我!国兴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国家经营企业,我,我也是为••••为大家经营企业啊!」
他们看着他,却不说话。
陈国兴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干妈,还有救,瑞飞的事情还有救,趁还没有酿成大错,我可以暂停,我可以暂停,我可以把整个增发方案暂停,一切恢复如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已经不重要了。」奶奶冷冷地说:「你想干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干妈•••••事情还有救。」
奶奶摇摇头:「没救了。」
陈海走到奶奶身边,说:「大姐,该让锦梓出去了。」
「不。」奶奶摇摇手:「姚锦梓就在这里,看着。」
「大姐。」
「他就在这里看着。」
「•••••是。」
什么?气氛好怪,到底怎么了?我应该离开吗?为什么?
他们说的事情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我看得出来陈国兴犯了错误,也许犯了法,但那也就是把他交给警察就行了啊?还要怎样?
陈国兴还不放弃,他还在说:「干妈,国兴可以把一切都还原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侯树生忍不住又说:「陈国兴你别装了,你在国外把农场、庄园都买好了,一出事你私人飞机飞美国,安心养老,把烂摊子全部丢给我们对吧?」
「出事?」陈国兴反问:「能出什么事?我跑什么?能出什么事?」
「这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奶奶又这么说。「巡视组盯上你了。」
「什么?」
「你觉得这些兄弟,还有我这个老太婆,没有你的事情重要。我懂。•••不过,你觉得卫华,也没有你的事情重要吗?」
听到卫华两个字,陈国兴竟然开始发抖:「干妈,干妈••••求求你••••求求你••••」
奶奶又说:「你,会把•••••巡视组•••••引到他们不该去的地方。」
「干妈!」陈国兴突然跪了下来,浑身发抖,满脸惊恐。
我也开始发抖,不可抑制地发抖。我浑身发麻,看着雷虎悄悄走到后门边上,他把猎枪背到肩上,然后轻轻打开了后门。
从门后走进来两个人,两个男人,中等身材,中等个子,没有任何明显特征。他们头上戴着浴帽,脚上穿着鞋套,身穿蓝色工作服,脸上戴着口罩,手上戴着手套。其中一个人扛着一捆蓝色的塑料防水布。
他们出现在这里,不会留下一根头发,一个脚印,或者任何指纹。
侯树生也把步枪斜跨到背上,从腰上抽出一根橡胶警棍,向陈国兴走过去。
「侯树生!你要干什么?!我是大型国企的董事长!我不是小混混!你知道我失踪了会发生什么吗?」
「你没有失踪,你潜逃了。」
「你说什么?!」
「你强奸未成年少女,被人发现后潜逃了。你的保镖和助理就是证人,你强奸的小女孩儿也是证人。」
我心中一惊,对啊,对于那个司机、助理、还有奚沾雨来说,陈国兴就是潜逃了,他们会真心实意地提供这样的证词。
「你!你你!」
侯树生大步走到他面前,而雷虎和那两个男人则走到他身后。奶奶站起来,转身背对着这一切。
陈国兴突然大喊:「救!」
「命」字还没喊出来,侯树生横挥橡胶警棍,准确打在他下巴上。就像我打中疯三儿下巴一样,陈国兴像滩泥一样瘫倒在地上。
我没想到侯树生能有这样的身手。而雷虎和两个男人已经把防水布铺到了地上,他们走过去抬起陈国兴,飞快地把他扔到防水布上。
陈国兴全身抽搐着挣扎,但刚才那下肯定是把他打成脑震荡了,他除了像条鱼一样狂抖外,什么都做不到。
雷虎把自制消音手枪顶在他额头上,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非常轻微的「噗!」一声,没有火光,没有硝烟,那把枪也不会退弹壳,陈国兴立刻就一动不动了。
血从他额头上的小洞中冒出来,还没来得及流到防水布上,雷虎和两个男人立刻推着他和防水布一圈圈地裹紧。最后他被裹得就像个蚕蛹,两个男人用绳子缠绕到这个「蚕蛹」的两端,打结扎紧。
他们将那个「蚕蛹」抬起来,侯树生面向奶奶小声说:「干妈,我们出发了。」
「去吧。」奶奶点点头。那四个人和「蚕蛹」就消失在后门外。
后门关上,我浑身都抖了一下,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简直无法理解自己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奶奶走到我身边,轻声说:「结束了,都结束了。」
「嗯。」我点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呢?
我说道:「我,听到奚沾雨在呼救,就冲进来,看到有个男人从后门跑出去了。就是这样。」
奶奶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说:「去玩吧,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在这里了。」
「是。」我转身打开仓库大门走了出去,回头看到清玄正对着小麦克风说话。 ——
第44节
我在大楼迷宫般的走廊中绕圈,走了几分钟,总算走到了大门口的大厅里。
脑袋里还是空白的,之前的记忆在极度恐慌下几乎要消失了。
如果我此刻说出事实会怎样?很简单,别人会觉得我是神经病,因为我和其他所有证人的证词都不一样,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疯了之后的臆想。
侯树生用橡胶警棍打陈国兴,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不可能证明刚才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过了一会儿,我甚至在想,刚才那些不会真的是我在极度愤怒之下幻想出来的吧?
「姚锦梓。」
我转过身,看到奚沾雨在我面前。她还穿着演出时华美而性感的古装,美丽的容颜上画着桃花妆,在金黄灯光下美得难以言喻。
「奚沾雨。」我走过去,心里有些激动,差点就抱住了她。
她问我:「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很好。•••那些警察做了什么?」
「他们给我录了音,就放我走了。」
「这样。」
「有什么吗?」
「没什么,没什么,结束了,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送奚沾雨回家,时间太晚了,她的同伴们又都去开庆功宴去了,她来不及卸妆换衣服,只好穿着一身古装和我走在大街上。不过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倒也无所谓了。
我们肩并肩走,我有时想牵她的手,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可以。
到底该怎么面对她呢?和她做朋友吗?那是自欺欺人。我喜欢她,在我跑去救她的时候我瞬间就想明白了,我就是喜欢她,已经喜欢上她了,已经是事实了。
所以我还能假装是她的朋友吗?不可能,这样半吊子地做事是不负责任,这样会伤害她,会伤害霜儿。
现在唯一正确的做法只有一个,就是斩断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斩钉截铁地斩断,像个男人一样,做一件负责任的事情。
我们一言不发地在街上走,今晚月色很美,有些微风。奚沾雨身上很香,我不时地就能闻到。
她跳舞流了很多汗,身上就发出勾人的味道。我的本能想把她全身上下都舔一遍,把她每一寸肌肤都吮吸一遍,可我不是动物,我不是靠本能行动的,我有理智,我的理智告诉我:送奚沾雨回家,然后坦然地向她说清楚你的想法,然后离开她,再也不去见她,回到霜儿那里,让一切回归正常。
我沉默地把她送到她家楼下,她对我说:「能陪我上去吗?」
「不。」我摇头,「不。」
「我想陪你。」
「不。」
「我漂亮吗?」
「奚沾雨,我要走了。」
「我很漂亮吧?我想陪你,陪我上去吧,我给你。」
「不,奚沾雨,不。」
「我给你,然后•••你可以忘了今晚,这不代表什么。」
「不,奚沾雨,不行。」
「我不会去找你,我不会影响你,我不会告诉别人,不会告诉胡霜儿,谁都不知道。」
「奚沾雨。」我看着她,好想抱住她:「我不能这么做,不该这么做,我•••」
「你打算离开我了吗?」
「我••••••,是。是。」
「你以后都不会再见我?」
「是。对不起,这样对我们都好。我不好,我不好,你不用珍惜我,也不用想我,你很快就会看开的。以后不会有人来骚扰你了,你可以重新开始,世界很大,对吧?」
我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明白了,」她说:「那最后,给我一次可以吗?」
「不。不。奚沾雨,你很好,但是我们不能这样。」
「最后吻我一次可以吗?」
「不。」
真的不可以,如果吻了,我就再也放不开她了。
「我不够漂亮吗?」
「奚沾雨,不是这个问题。你懂的。你很漂亮,你现在美得就像仙女一样。但不是这个问题,我已经有霜儿了,我对不起她,我对她有很多承诺需要去兑现,我不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我不好,我真的不好,你只是一时被迷惑了,也许你明天早上起来就会想明白,姚锦梓一点都不好。」
「我喜欢你。」
「我知道,但••••也许你明天就不喜欢我了,我不值得你喜欢。」
「那明天最好永远不要来。」
「我们,我们都只能去勇敢面对,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我必须离开你。」
「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
「不。」
「你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你也许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们只是被冲昏了头,仅此而已。我不喜欢你奚沾雨,我不喜欢你。」
「这样。」
「这没什么。」
「你再也不会见我?」
「不会,我不会再见你,这没什么,没什么的。我不会再见你但是我希望你快乐,我想,只要你勇敢,你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一定会的。」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
「你,」
「你不会再见到我,放心吧。」
「我不会再见到你?」
「嗯,你不会再见到我,我不会再影响你,不会影响胡霜儿。」
「•••真的?」
「真的。」
「这样•••」
「姚锦梓。」
「嗯。」
「再见了。」
「嗯•••再见了。」
我心里难受到要死,我没法再待在这里了,我只能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我不敢回头,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心里的痛苦抑制不住,我就站住,傻傻看着天上的月亮。 ——
第45节
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久,直到心里沉淀到一片空白我才又开始走,走了几步心里忽地一阵不安。
「又怎么了?快走,别回去。」别回去,别回去,别回去。
但走得越远,那种不安便越发的激烈。
「姚锦梓,别给自己找个理由又回去,你刚才做得对,别走回头路。」
继续走,又走了三步便再也走不动了。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某种力量在拉扯我,让我回去。
我转身,迈开腿就跑,心里的不安却没有丝毫削弱。
跑进小巷里,远远地能看见奚沾雨家那栋小楼。可紧接着就看到了她,看到她走出小楼,背对我向远处走去。
什么?她为什么出来了?
她身上还穿着那身华美的古装,一个人在幽暗的小巷中越走越远,画面说不出的离奇。
我本能地悄悄跟着她,远远地跟踪她。
她在小巷中穿行,不断地拐弯,我跟得太远,很快就要跟不上了。
我看着她一个右拐进入一条没有路灯的黑暗小巷,我跟进去却没看到她。原来这里还有三个出口,她走了哪一个呢?
我挨个地去看,却都没看到她的踪影。
她在干什么?她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我心脏咚咚咚地跳,只好往三个出口挨个钻。
前两个都是死路,第三个却很长。我快步前行,渐渐发现自己竟然走进了一座废弃厂房之中。
奚沾雨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她又在哪里?
这里完全没有灯光,借着明亮的月光还能视物,我到处搜索她,忽地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异响。我赶紧小跑过去,看到一个东西在空中摇晃。
我心中一惊,借着月光细看,见那是一个被绳子吊着的东西。•••••不对••••••那是•••••是一个人!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我冲过去,看到奚沾雨正被绳子吊着不断晃荡!
她下方有一张倒着的桌子,绳子缠绕在她脖子上,她的身体正不住地抽搐。
「奚沾雨!」
我冲到她身下,双手抱住她的腿往上抬,可是她的腿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快踩住我的手!快踩住我的手!快啊!!」
我用手去托她的脚底,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除了不住地抽搐挣扎外,什么都做不了。
「奚沾雨,求求你,快用力踩我的手啊!」
我垫起脚尖,想用手去托她的裆部,但够不着,她把自己吊得太高了。
我忽地意识到,我要失去她了。
一瞬之间,我也不想活了。
我要失去她了,我要失去奚沾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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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锦梓!!!托住她!」
忽地一个声音把我唤回来,是霜儿的声音,是霜儿!
「霜儿!」
「快托住她!我去解绳子!」她突然出现在我视线中,飞快地将地上的桌子扶起来,然后跳上去,伸手去解奚沾雨脖子上的绳子。
我则抱住奚沾雨的腿全力往上托。我感觉到奚沾雨在用力伸直自己的腿,能使上力了!她的重量开始转移到我身上。
紧接着她忽地变重,所有的重量都向我压下来。
「解开了!」霜儿在喊。
我一把将奚沾雨抱到怀里,她落下来的冲击力让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哇」地一声,她突然就哭了出来,我也哭了出来,我紧紧抱住她,一辈子都不想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