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拜见主子。”
回到竹园,最先看到的就是萧潇那张久违的笑脸,不过,因为玲珑无瑕几个或明或暗有着我妾室名分的女人在场,她明显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只是袅袅娜娜拜在我面前,倒是我毫无顾忌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萧潇,想爷了吗?”看到她容貌清减,我心中一阵心痛。
“想死婢子了~”萧潇伏在我怀里喃喃道,她白皙的脸上满是绯红,似乎没想到我在众女面前这般垂爱她。
六娘也带着孙妙、庄紫烟庄青烟姐妹俩和冀小仙等人一同迎了出来,一时间院子里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若是让外人看到这等场面,定会以为一年一度的苏州花会改在竹园进行了。
“她们都是你的女人吗?”
竹园里的女人都是美女,就连内院里的服侍丫鬟喜子、明珠、明鬟几人也是俏丽可人,武舞引以为傲的容颜在这里似乎完全失去了作用,气焰不由得一窒。
“你不会自己看吗?”我没理她,没有见到魂牵梦萦的苏瑾,我心中顿时有些不快。
倒是六娘听到武舞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溺爱的笑容,看众女你拜我、我拜你的院子里一阵纷乱,她转头对我笑道∶“动儿,依你的性子竹园是小了些,赶明儿干娘送你一座大宅吧!”
“干娘可要说话算数呀!”我顺杆往上爬,在知道了师父的真实身份后,我看六娘对我的行事态度越来越像我在扬州的那五位师娘,师父无儿无女,或许在她们的眼里,我就像是她们的儿子一样。
“干娘打过诳语吗?”我亲昵的语气让六娘眼中飞过一道异色,不过眨眼间便恢复了平静,她似乎看出我有些魂不守舍,轻轻推了我一把∶“去看看苏姑娘吧!她身子弱,见不得风,我没敢告诉她你回来了。”
房门的吱扭声惊醒了榻上侧卧的佳人∶“是喜子吗?”我极轻的脚步声让她错认了人,直到我走到她的近前,她的呼吸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当她看清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半晌眼中才爆出一道亮丽的光芒,失声叫道∶“别情?!”
“瑾儿?”眼前这个女孩真的是苏瑾吗?虽然她和苏瑾一样盘着凤头髻,一样含黛的眉山,一样欺梅赛雪的玉骨冰肌,可我怎么觉得她似乎是那么的陌生,直到我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才让我的思绪一下子从几年前的回忆中解脱出来。
“瑾儿,真的是你!”
是的,这榻上的女子正是让我牵挂了半年的苏瑾。或许是因为流产的缘故,她明显憔悴了许多,脸苍白得几乎透了明,我似乎能看到她皮肤下那些血管里的血液在流动;裸露在外的小臂不堪盈握,瞧着竟比以往瘦了一圈;原本鲜红的唇也失去了颜色,让她鹅黄对襟上的那几朵红杏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我心里一阵怜惜,这一刻她是不是背德而失贞都被我抛到了脑后,我只知道在我不在她身边的这半年多,她定然受了太多的苦,心下激动,忙抢前一步,抓住了她的纤手,而那只手也因为它主人同样的激动而颤抖着。
“瑾儿,我不在你身边,苦了你了。”
“┅┅大少┅┅言重了。”
“大┅┅少?”那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自从五年前我得到了她的身子,她可就再没这样叫过我呀?!再看她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冷漠换下了再次相逢的惊喜,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初遇她的那个下着绵绵秋雨的午后。
这是怎么回事?一丝疑念掠过我的心头,不过很快我就以为我找到了答案∶“瑾儿,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隐隐作痛,苏瑾和无瑕不同,无瑕被十二连环坞那帮恶人奸污的时候还不认识我,而我却是苏瑾第一个男人,我钟爱的女人就这样被人侮辱了,而我还要强作欢颜地把这段耻辱忘掉,我是不是有点他妈的太伟大了?!
“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娶你。”
“┅┅大少,你想差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他,是我勾引了他┅┅”
苏瑾下面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脑子“嗡”一声,只剩下她冰冷的声音∶“喜欢他,喜欢他!”
直到同样冰冷的泪珠滴在我的手上,我才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吼叫道∶“你骗我!苏瑾,你告诉我,你骗我!是不是?!不是的话,你、你为什么哭了,啊?”
“大少,我是真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惜,我没能保住他的骨血。”苏瑾的话如同冷水浇在我头上,一个曾经被我小心翼翼供奉在心尖上的东西摔落在地上变成了堆碎片。
她的眼泪竟然洛u髡茯y,我觉得我之前的自作多情全成了笑话。
“大少,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或许是大少你教坏了我,让我变得忍受不了夜晚的寂寞,你走了以后,我有过好几个男人,虽然我还一样喜欢大少,可我也喜欢他们。大少,你真的不在乎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吗?”
就在我迈出屋门的那一刻,我心中还幻想这一切都是苏瑾在骗我,她只是因为没脸对我而炮制了这些谎言,然而就算我把脚步放得一慢再慢,身后也没有传来苏瑾焦急的呼唤,也没有听到苏瑾压抑的哭泣,我知道,或许,苏瑾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真个离别难,不似相逢好。”离别是难,可相逢真得就好吗?我满心的苦涩。和苏瑾的相逢完全完全变成了一出戏,只是女主角却没有按照我一厢情愿写就的剧本照本宣科的演下去。
竹园里的众女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看我铁青着脸便没有人敢来打扰我,就连一直对苏瑾颇洛un奇的解雨也老老实实地不敢往苏瑾的屋里去,直到我说你们去看看苏瑾吧,她病中需要人关心,众女才涌到苏瑾的屋子里去探望她。
眨眼间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萧潇。“主子,有气您就发在奴婢身上吧,别憋坏了身体。”萧潇温柔地注视着我道,显然她已经知道苏瑾的心思了。
“她为什么背叛我?难道真是我教坏了她?”
“婢子也不明白。”萧潇摇摇头道∶“婢子问过冀小仙,她说就在主子离开扬州两个月后,苏姐姐就开始偷偷与男人约会,平日与她相知的人都知道,只是瞒着老鸨,而她说出去散心找主子,似乎也是因洛uo怀了孩子怕老鸨知道,想在外面把孩子偷偷生下来。”
我默然,难道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只是慕容千秋那么精明的人,岂能容忍苏瑾这般胡闹?可冀小仙的话已经印证了苏瑾所说的一切,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揣摩扬州发生的那一切,只知道苏瑾已经不是我心中那个苏瑾了,于是一阵悲哀弥漫在我心头,就连和萧潇久别重逢似乎也提不起我的兴致∶“走,去飞燕阁吧。”
六娘心怀锦绣,离开苏州仅仅二十天,飞燕阁已被她指挥修缮得焕然一新,还没开业,大门口已经有不少过路人在指指点点的了,就连去对面快雪堂寻欢的那些豪客也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院子里百多号姑娘丫鬟和老妈子正兴高采烈地打扮着飞燕阁,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这让我想起三日后就是秦楼开业的好日子。
姑娘们并不认识我,只是见到管事的高七毕恭毕敬地跟在我的身后,便唧唧喳喳猜测起我的身份来,不时从姑娘堆里飞出暧昧或者放肆的笑声。
“请帖都发下去了吗?”
“大哥,按照您拟的名单,都送去了,只是白知府和城中几个大老那里,六奶奶说还是请您亲自去一趟的好。”
我“噢”了一声。古人云∶“居移气,养移体”,果然如此。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高七就仿佛脱了胎换了骨,人越发油光水滑,办起事来也越发伶俐了。
我问姑娘的房间都分好了吗,配没配丫头老妈子,高七回道都已经安排好了,孙大家住停云楼、苏大家住爱晚楼、庄姑娘住牡丹馆、冀姑娘住章华台,这四大头牌每人三个使唤丫头并一个老妈子伺候着,其他姑娘也都各有安排。
提起苏瑾、孙妙这几个名震江南的名妓,高七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不妥,”我一皱眉∶“苏、孙二人乃是客卿身份,不宜久居秦楼。”
我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高七道∶“你找一处精致的所在,安置二姬。”
高七忙连声应是,说那再安排几个伶俐细心的丫头伺候两位姑娘。我知道他会错了意,以为我要金屋藏娇,却也不说破,一路行来,便到了飞燕阁的中心。
那个“回燕阁”的牌匾已经换成了“有凤来仪”,一楼大厅里那些黄花梨的家具一尘不染,紫铜的香炉壁灯也是甑明瓦亮,虽然没有张灯结彩,可不经意的几处点缀让文雅里透出喜庆。
“这是六奶奶吩咐布置的。”高七解释道∶“她说快雪堂艳,咱们秦楼就来个雅,苏州的风月场里还真没这个调调呢。”
正说话间,从楼上匆匆下来两女,前面是个三十出头的陌生俊俏妇人,生得柳叶眉水蛇腰,眉目之间煞是灵动,看到我后,她只是片刻的迟疑,便抢前道了个万福∶“少东家,您回来啦。”
无瑕已经告诉我这次六娘来苏州带了哪些人马,我立马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不过看她妖妖娆娆的不带半点杀气,又梳着已婚妇人的盘龙髻,我怎么看她也不像是那个登得上江湖名人录又是云英未嫁的著名女杀手,反倒是十足一个老鸨模样,我那声“秀姑娘”叫得就有些勉强。
“哟~我的好东家,奴家可当不得姑娘二字哟!”白秀笑得花枝乱颤∶“您叫我秀姐儿吧。”
她压低了声音,笑道∶“奴家这副面目江湖上还没人见过,大少您可别给奴家 了底哟!”
白秀的风情和武林传说截然不同,不知道是她本身就善于伪装自己,还是这几年六娘的调教之功。我心中正暗自寻思,她已经风风火火地招呼屋子里的众女过来拜见我。
众女一听眼前这个俊朗的公子哥儿竟是自己的少东家,纷纷把手里的活扔下,围拢过来,一时间我身边燕瘦环肥的围了一帮妙龄女子,“公子”、“少爷”的乱叫,字正腔圆的官话和着吴侬软语,像是进了女儿国一般。
“去去去,忙自己的去。”白秀短短几天便建立起了威信,众女虽然还想在我面前卖弄风情,可都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这短短的瞬间,我已经发现有两个女孩身怀武功。
果然不出我所料,慕容千秋在卖给我的这批女孩儿里面安插了自己的线人,不过这正是我期望的,江南武林越来越有铁板一块的迹象,慕容若不在江南地头上打下楔子,恐怕手里就没有半点主动权了。
“她们一共三个人,两个安排在有凤来仪楼,另一个不想卖身,就放在孙大家那里给她打个下手。”
白秀的声音极低,而高七这时早知趣地落在了后面。她显然看出我的目光在那两个女孩身上多停留了一下,这或许就是一个杀手生存的本事,就算白秀已经成功地转化成了一个妓院的老鸨,她依旧对周遭事务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看未来秦楼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放心了许多,便带着高七离开飞燕阁,打马直奔府衙,将请柬交给知府白同甫请他务必赏光,他自是一口答应。
我又把杭州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听文公达并不买他的帐,便阴着脸沉吟半晌,突然摒退下人,问道∶“贤侄,听说你和方献夫方大人俱是阳明公的弟子,乃是同门师兄弟,可有此事?”
“正是。”心中却暗笑,这老小子鼻子还挺灵的。我早知道他是个官场上的墙头草,随风倒,此刻听他问出这话来,语气又很是亲热,当然明白他心中开始盘算万一朝中发生巨变,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了。
不过,白同甫虽然为人贪鄙,可行事还算有分寸,也替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官誉尚佳,这么一个人投到桂、方二人的阵营并不是什么坏事,便把朝中形势仔细给他分析了一番,说明皇上已经决意铲除杨廷和一党,又不着痕迹的点出我与桂、方二人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也联想到上次孙妙事件中桂萼给苏州府的批覆,越发相信我的话,末了他道∶“我一老朽,能安然渡过这几年就心满意足了,可贤侄你青春正盛,当有鸿鹄之志。区区一个巡检司总巡检,太委屈贤侄了。”
他沉吟一会儿,道∶“本府经历司经历因年迈求去,贤侄若不嫌弃,请屈尊如何?”
自从九品的巡检司总巡检到正八品的经历司经历也算是越级擢升了,而且经历司只是管些公文上交下发,十分清闲,正适合我的性子,苏州府也只需向省里备案即可,真难得他想出这么个位置来,不过因为捕快的身份行起事来实在便利,我便有些犹豫,白同甫也聪明,知道我不愿放弃巡检司总巡检的位置,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说那贤侄你就两头兼着吧,只是要辛苦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喜事让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白同甫的动作还真快,任命的文书即刻就下发了。
其实原来的老经历周老身子还算健硕,求去不过是因洛u~迈而已,因为是本城人,我便好言相留,又厚赏赐,周老便答应作我的幕僚,帮我打理经历司的事务,我就得一身轻松。
新官上任,属下同僚自然相贺,经历司的十几个人跑到松鹤楼大吃了一顿,我使出手段,很快就把这群人降服。
等这边酒足饭饱了,那边鲁卫和巡检司的弟兄又开始吵着让我请客了。
看那帮捕快呼三喝四的正喝得痛快,鲁卫把我拉到了一旁,简单问了几句杭州的事情,把话题转到了秦楼开业上。
“老弟,二十八号那天,你请了江湖上的人吗?”
我说我不是本地人,调子太高怕引起别人的反感,秦楼的开业仪式并不想弄得大张旗鼓,本地也只是请了些官府的官员和些名士,人数并不多,其中没有半个江湖中人。
“当然,若是您老哥算是江湖人物的话,那就是个特例了。”
鲁卫脸上不禁有些忧虑∶“那,那些江湖豪客都往苏州汇合,所洛u颡⑨O?难道他们都是来一睹‘琴歌双绝’的风采不成?”
我知道鲁卫为了苏州的治安殚精竭虑,他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武林势力都清除出了苏州,就连他的师门少林寺也不例外,加上严格的住宿路引登记制度,想在苏州搞点事是难上加难。
不过,多一个秦楼就多一分危险,虽然鲁卫是朋友又是秦楼的小股东,不好说什么,可我还是要安安他的心。
“老鲁你放心吧,秦楼肯定是执行你规章制度的模范,再怎么着,我也不能打你的脸让你难做呀!”
“你呀,”鲁卫无可奈何地道∶“我他妈的真是上了你小子的贼船了,你这秦楼我看还真有点藏龙卧虎呢!前些天的那个什么梅娘八成就是江湖有名的骚狐狸梅流香,而这两天来的那个秀姐儿看起来也不简单,我很怀疑她就是道上有名的女杀手白秀。”
他嘿嘿一笑∶“老弟我告诉你,在她身上至少背着十桩命案,其中一桩涉及武当派,一桩涉及慕容世家,若真的是她,就算官府不管,武当和慕容世家也饶不了她,你等着头疼吧。”
“喂,你说她是白秀就是白秀呀,我还说她是魏柔呢!”
我打横道,心里却暗忖,干娘她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帮手呀!
“她绝不可能是魏柔,因为魏柔也到了苏州,她,就住在离你秦楼不远的西江阁。”
魏柔?!
听到魏柔的消息让我的心情猛地为之一振,连着把苏瑾背叛我的悲愤凄苦之情也冲淡了不少。
自从太湖一别,我就再没有见过她,我还以为完成师父遗愿的日子不知要拖多久,她竟然送上门来了。
不过,鲁卫很快给了我当头一棒∶“魏柔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武林三公子到了两个,齐小天和唐三藏,哪一个都不好对付呀!”
“这年头愿意当护花使者的人还真不少!”我自嘲道∶“看来若不是宫难有了心上人,武林三公子怕是都要拜在魏柔的裙下了。她,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魏柔出尘的背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这天下能有几人用背影就把我打动了呢?
“既然她来了苏州,我也该尽点地主之谊了吧!”
脑子却飞快的思索,魏柔她究竟是为了秦楼开业而来的,还是偶然经过呢?鲁卫曾经说过她是苏州人氏,会不会是想回自己的家乡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