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窗户等出口很快就被大江盟弟子封锁了,我和萧潇同大群的赌客一道挤在了四周的墙壁处。
面对如狼似虎的壮汉和雪亮的刀枪,除了那十几个被李思的风采所惑的女人之外,大多数都噤若寒蝉,并不用大江盟弟子多操心--事实上,大江盟弟子的注意力几乎全集中在赌场的中央,无论是恍若天女下凡的“唐棠”,还是奇招异式层出不穷的南元子,都对他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几个街头小混混见没人注意自己,趁火打劫起来,不是揩起姑娘的油,就是做起三只手的买卖。甚至有个不开眼的小子见钗而弁的萧潇人物风流,竟打起了她的主意,却被我趁乱下了膀子,他直疼得煞白了脸,却不敢乱叫,怕惹恼了场子里的护院,只是那对三角眼恶毒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想找出究竟是谁暗算了他。
我的目光此时却转向了唐天威,他正悠闲地把玩着酒杯,若有所思地望着唐三藏。和身边被战局弄得紧张兮兮的柳斯相比,他显然从容了许多。
“唐天威似乎怀疑唐大少的身份了。”萧潇贴着我的耳朵低声道。
解雨虽然身材高挑,可仍比她大哥矮了半个头,就算身高可以用高底木屐来解释,但她局面看似狼狈,可相当迅捷的应对,还是不应该出现在名义上没有多少江湖经验的唐大小姐身上,对唐门了如指掌的唐天威不生疑才怪。奇怪的是,他竟然没警告他的盟友,这个绝代佳人很可能是个西贝货。
而我,骤然落入陷阱,一时也有点束手无策。
在北门,与南门李思宫难一同杀进赌场的是大江盟总管柳元礼和鹰爪门掌门司马长空,他们正虎视眈眈注视着战局的发展,加上南门尚未出手的宫难,包围网已隐现规模,赌场里的人想逃出去要大费周章。
显然,大江盟是想藉机把唐门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了。
当然,这绝非大江盟安排下的全部人手,因为唐门的主力并没有出现,大江盟也该是隐藏了部分好手,其中很可能就有齐放父子。一旦唐天文兄弟露面,必然会遭到他们的雷霆一击,硬拚的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我此刻倒要感谢贪花好色的李思了,明明有几次可以伤着唐三藏,却都轻易地放过,而唐三藏也能得以继续装扮他的唐大小姐,让唐天威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虽然相持不下的战局,最终肯定是对唐门不利,但也给了我动手脚的机会。我知道,唯有搅乱了局面,才有乱中取胜的机会。
和萧潇耳语了几句,我藉着她身体的掩护,偷偷点燃了火摺子。
随后,一轮快指点了三角眼的哑穴和其他七处大穴,又点了另外一个混混的穴道,顺手将他俩拉到了身前,用火摺子点着了他们的后衣襟。
不一会儿,两人的袍子便着了火,我随即让萧潇点着了我的袍子,然后大叫起来。
其实用不着我叫喊,火苗窜起,周围的众人都发现了我们这三个人的异状,俱都像我一般惊叫起来,纷纷朝外涌去,可人群拥挤,大门又被封住,聚在南墙的众人不得不挤向赌场中央,立刻就与大江盟的弟子发生了冲突。
一时变生肘腋,大江盟又不敢真的杀人立威,结果竟没能封锁住众人,守在大门的众弟子见势不妙,忙过来帮忙,守卫的力量顿时捉襟见肘。
就在萧潇随着人群涌到门口的一刹那,我拎起三角眼掷向唐天威,门口的守卫被众人的惊呼和半空中的火人所吸引,萧潇等七八个人趁势冲了出去,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骤见一团火球扑过来,唐天威并不如何慌乱,左手微抬,只见数点寒芒从袖口倏地射出,眨眼便隐没在了三角眼的身上。
三角眼哑穴被封,就算痛苦也叫不出声来,身子也无法做出痛苦的动作。
柳斯不明就里,见他来势不减,忙飞身挡在唐天威的身前,奋起一刀,竟将三角眼斜肩带背劈成了两段。
只是他近十年来一直打理大江盟的生意,当年闯荡江湖的狠劲儿消失了大半,这一刀虽然力道十足,可身法却有点拖泥带水,血水和着五脏六腑洒将下来,他躲闪不及,顿时把他淋成了一个血人。
“杀人啦!”有人惊叫起来:“是方小四,方小四被人杀了!”
听到众人的呼喊,柳斯望着地上正在燃烧的两截尸体,这才明白自己杀错了人。可我根本不给他后悔的时间,如法炮制,将另一个混混同样掷了出去。
柳斯眼中不期然闪过一丝犹豫,可他身后却再度响起了机簧声,他只好硬着头皮再度挥舞起了长刀。
和方才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这回连唐天威的雪白衣衫都溅上了血迹。
当我似被人掷出一般地扑向唐天威的时候,柳斯已经彻底丧失了出手的勇气,而唐天威大概因为前两个废物浪费了他宝贵的防身暗器而踌躇起来,没有抬起他的手臂,反而将身子向一旁挪开,似乎要避开从空中直扑过来的火人。
嘿嘿,你们上当了!
敌人短暂的心理摇摆和犹豫不决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时间,眨眼间我已到了唐天威近前八尺,当看到一轮光华从我手中洒出,两人都知道自己上当了。
唐天威的眼中明显露出一丝惧意,只是那却似乎是怕坏了自己的威仪,不肯来个地滚翻躲避我的新月一文字。只见他把左臂猛的抬起,一缕细烟顿时从袖口喷射出来。
而柳斯更是怒目圆睁、睚眦欲裂,挥刀奋不顾身地挡在了唐天威的身前,细烟裹住了他的身子,他脸上顿时泛起一片奇异的红色,动作也骤然慢了下来。
“米粒之珠,敢与日月争辉!”
刀王厉天传下的大罗天刀法果然名不虚传,一招“天罗地网”几乎可以媲美天魔刀法威力最强的杀招“天魔杀神”。虽然我是初学乍练,可一文字布下的刀网还是无坚不摧。柳斯刀断、手断、胳膊断,几乎都是在一刹那发生的,断手断臂带着血珠飞溅出去,惹得众人一阵惊叫。
而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东窗附近,根本没有出手意思的宫难和柳元礼、司马长空都齐齐动容--大概他们谁也没想到,堂堂名人录第八十三的高手仅仅一招即告重伤!
“狂徒敢尔!”
一文字织成的刀网砍翻了中毒的柳斯之后,直奔唐天威这个罪魁祸首而去,而唐天威似乎被那充满了王霸之气的刀法惊呆了,竟不知道躲闪。
眼看一文字就要将他劈成两段,可就在这时,我身侧传来了一声大吼,随着那吼声是重物的破空之声,斜眼一看,却是司马长空情急之下,将他的一对铁鹰爪掷出,那铁鹰爪快似流星,直奔我而来,若置之不理的话,将正砸在我的腰上。
不得已回刀斩落这一对铁鹰爪,憋足了的一口内息已然耗尽。轻烟吸入口中,我只觉得头脑一昏,身法顿时一窒,险些一头栽落在地,连忙屏住呼吸,心头不由暗凛,若不是事先预服了经过唐老六唐天运最新改良的唐门“清心丹”,大概这诡异的轻烟就会要了我的小命。
再看唐天威,已被柳元礼抢出了危险的区域,而柳脸上同样泛起了红色,只是那红色比柳斯方才的淡了许多,而他带着唐天威一到安全地带,就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药丸送入口中。
“走!”
从半空中落下的我一折身朝东面扑去,一刀劈向李思,欲和唐三藏、南元子汇合在一处,好冲出重围。
潇湘馆实在不是久留之地,且不说齐放父子兄弟尚未露面,他们一旦加入战局,我只剩下亮出身份这一条路好走,而人家九成九不会买我的帐,单单一个唐天威的防身之毒就远远超过我们的预料,好在他的毒烟大概对付唐门弟子的效果更佳,因为唐门弟子自幼服食毒物来增强抗毒性,体内都藏有毒素,那毒烟多半是会引发毒素反噬的唐门秘密武器“相思纱”--一种连唐三藏都只是闻名未曾见识过的厉害毒药。
李思显然看到了我方才对付柳斯的那无坚不摧的一刀,可他不惊反喜,那双桃花潭水一般幽亮的眸子竟然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狂热,雪白的长袖卷飞了一把幽蓝的飞刀。他轻易地摆脱了唐三藏的纠缠,来不及招呼同党顶替他的位置,一转身,面对呼啸而来的一文字,出人意料地完全放弃了防守,手中长剑如长虹贯日,直刺我的心脏!
饶是我对他厌恶已极,心中也不由得暗赞一声。我刀势正盛,他若是不能在气势上压倒我,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心高气傲的他想来决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
就在李思转身的一刹那,一直刻意隐瞒自己武功的唐三藏身法陡然加快了五成,系在腰间的名贵玉佩激烈地碰撞,在发出了几声急促而清脆的“叮当”响声后爆裂开来。
就在这声脆响声中,五把寒芒四射的飞刀几乎同时脱离了他的手指,直奔李思的后心而去。
而此时,意欲顶替李思接下“唐棠”的柳元礼尚离他还有丈远,见状不由得大叫起来:“李长老,飞刀!”
离我只有八尺的李思,身子突然如风吹杨柳一般奇异地摆动了两下,那疾若奔马的向前速度一下子降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可他的身子并没有稍停,因为行进的路线几乎完全转到与原来垂直的方向,往横向飞速移动,速度之快,端的令人瞠目结舌。
然而,天狼七星变绝非浪得虚名,虽然唐三藏来不及全力推动此招,可威力依旧惊人,饶是李思应变神速,左胳膊左大腿还是各中了一刀,半空中顿时洒落一溜血花,身法也一下子缓了下来。
亏得柳元礼全力抢上前去,拚命阻止唐三藏再发射飞刀,李思才堪堪逃离险境。
见眼前骤然出现三把飞刀,我不假思索地和李思采用了相同的应对方法,也急忙向一旁躲闪开去,毕竟力气花在七星变上太不值得,何况还正好可以让我身后尾随而来的司马长空吃吃苦头。
果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接连三声脆响,眼角余光里,司马已经停下了脚步,正大口地喘气,似乎方才的一刀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而他身旁,宫难的长剑已然出鞘,身前还跌落着两柄飞刀,只是他的目光既没落在我身上,也没给武功突然大进的“唐棠”更多关注,反倒是望着李思,眼中满是惊讶。
“流云诀?!”
我同样惊讶地瞥了李思一眼。在行家眼中,李思方才显露的轻功身法和我几乎有异曲同工之妙,仿佛就像同门的师兄弟一起演练轻功似的,可我心里明镜一般,那绝非是幽冥步,因为我使出的根本就是隐湖的轻功绝学“流云诀”!
李思……他竟然是隐湖弟子?!
对于身负“幽冥步”和“流云诀”两大轻功绝学的李思,在生死关头选择“流云诀”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可魏柔从来没提起过,隐湖竟然打破传统,收起了男弟子呀!
他师傅究竟是鹿灵犀,还是辛垂杨?看他在大江盟得宠的样子,大概是与齐放交好的辛垂杨的弟子可能性更大吧!
我心念电转,人却抢到了唐三藏的身前,他连接使出极耗内力的天狼七星变,武功已经大打折扣了。
而那边李思虽然中了毒刀,刀上毒药也不可谓不烈,可有唐天威这个大行家在,他固然失去了战斗力,可性命却根本无忧,而这也正是唐门最担心的事情,一旦唐天威真的投入别家,不仅唐门的底牌暴露无遗,连最有威慑力的唐门毒药也几乎失去了作用。
李思紧咬牙关,任唐天威手中的小刀在伤口上刮来刮去,双眸紧盯着我,似乎也在诧异,我究竟是何人,竟然同样会隐湖的轻功!
我却没功夫理会他了,趁势与唐、南两人汇合一处,害怕被围攻的宗亮以一招凌厉的“拔剑四顾”顺利地脱离了战局。
兔起鹘落间,大江盟和铁剑门已是三人重伤,虽然唐三藏的飞刀几乎告罄了,可武功高深莫测的我和南元子还是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行事,只是吆喝门下的弟子守卫好大门窗户,以防我们逃脱。
而宫难、宗亮、柳元礼等人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却不再着急动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四下打量了一圈,我知道没有萧潇接应的话,想闯出赌场,三人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去年江南江北两大集团在镇江、应天一役中大量使用弓箭引起了官府和军方的注意,为了避免给官府进剿的口实,两大集团都不约而同地隐匿起了弓箭,否则,我今晚恐怕插翅也难飞了。
赌场里的气氛紧张而压抑,却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赌场中央方小四两人尸体燃烧的吱啦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气息。
赌客们自然吓得惊恐万状,大江盟的弟子一个个也如临大敌。一个少妇实在受不了这几乎让人窒息的气氛,突然大哭起来,随即有十几个女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让神经已经完全紧绷的大江盟弟子顿时产生了过度的反应,几个人立刻大声咒骂起来,更有两人干脆就用刀背招呼着有些骚动的赌客。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打斗中有人高声叫道:“李长老,点子有帮手!”
话音未落,就听“匡”的一声巨响,一个大木桶破窗而入,跌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黄澄澄粘乎乎的,竟然是油!
紧接着,另一个木桶也飞了进来,百多斤的油四下蔓延开来,很快,一半的赌场地板上已经厚厚地铺上了一层。
我正在奇怪,萧潇怎么改变了我的计划,又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竟然能擎得动两大桶油,却见两个人影跃上窗台,那个拿着火把的俊美少年自然就是萧潇,而她身旁,却多了一个黑衣黑裤外带黑色面罩的蒙面人。
“李长老,在下和你商量个事儿,你们撤了守卫、在下放了这些赌客,大家日后江湖再论高低,你意下如何?”萧潇慢条斯理地道。
她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那吞吐不定的火苗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任谁都知道,这火把一旦投进赌场,这里势必变成一片火海,究竟有几个人鸿运当头能逃得一命,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赌客们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纷纷鼓噪起来:“放我们出去!”“我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不放我出去,我舅舅灭了你们潇湘馆!”
赌客们一边嚷嚷,一边朝南北两大门涌去,赌场顿时再度混乱起来。
萧潇的一番举动打得大江盟措手不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李思身上。刮骨疗伤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李思,此刻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潇湘馆里不是不可以死人,就像大江盟的弟子战死江湖,除非有特殊情况,官府一般不会过问。但赌客不是大江盟的弟子,他们根本就不是江湖人,一旦发生命案,潇湘馆难逃其咎。
若说方小四两人的死还能找得出理由的话,一旦烧死大票的赌客,别说大江盟罩不住,就连宁波府也兜不住这天大的案子。
“无耻!”李思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朗声道:“以无辜的百姓为人质,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二字!藏头掖尾的,还有没有半点江湖风范!”又转身冲我不屑的道:“阁下武功虽高,为人怎么如此卑下!只知道阴谋诡计,算什么男子汉!你若是还有点男人血性,放了这些无辜百姓,我大江盟和你一对一的单挑!”
我颇有些惊讶地望着李思,同样的话,如果是齐小天或者宫难说出来,我丝毫不觉得奇怪,可性格叛逆,浑不把江湖规矩当回事的李思却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这绝非是他一时做作,显然这半年多来,他身上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那个飞扬跋扈的李思变得更有心机了。
“大家彼此彼此。何况,我没那么狂妄,和齐盟主单挑,我还得练几年。”我变换嗓音冷笑道,说话间,却见屋外数条人影直扑向窗台上的萧潇和蒙面人。
只是那蒙面人的武功竟也出类拔萃,手中长刀挥舞,不仅一个人就拦下了所有的攻势,而且反击之势极为凌厉,只是他似乎心存善念,都只是点到为止。
“别考验我的耐心!”我双目陡然射出一道光华:“我数三声,你撤去门口守卫,否则,就和你们同归于尽,有百十号人作伴,还有大江盟陪葬,我们弟兄也算够本了!”
听我毫不犹豫地开始报数,李思面色变了一变,一挥手,门口的守卫向两旁一闪,我给唐三藏和南元子使了个眼色,两人混在了赌客中朝门口涌去。
而我则一跃上了窗台,接过萧潇手中的火把,火把入手,就觉得她握着的地方已是湿漉漉的一片了。
闻到黑衣蒙面人身上细细的檀香气,我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鲁卫嘴上说没有口供无法助我,暗地里还是把木蝉派了过来,难怪萧潇没有按计划四处放火,显然是被宅心仁厚的木蝉所阻。
不过,有木蝉这位准十大相助,今儿要逃跑大概不成问题了。
用火把制止住蠢蠢欲动的李思等人,待见唐、南两人从南门出了赌场,逼着李思他们退到北门,我这才长笑一声,将火把远远投到了赌场外的空地上,拉着萧潇的小手,一展身形,欲和唐南两人汇合到一处。
“朋友慢走!”
就在我刚刚跃离窗台的瞬间,突听屋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回首望去,却见背后一人凌空踏虚而来,国字脸、卧蚕眉,手中一口厚背刀,如水的月光照在猎猎作响的衣袍上,仿佛是给它涂上了一层亮银色,威风凛凛宛如关羽再世一般,正是大江盟少盟主齐小天。
“不劳少盟主相送!”
从高处跃下的齐小天速度竟然比我还快,厚背刀离我尚有五尺,我就感到了一股浪潮般的杀气,仿佛大江汹涌,澎湃而至。
我不敢小窥,反手挥出一片刀网,却还是大罗天刀法中的那招“天罗地网”。
然而,密不透风的刀网几乎瞬间就被厚背刀割得七零八落,拥有地利的齐小天面对疲惫之师的我,竟然占了绝大的上风,只是他也没料到大罗天刀法和我的身法配合得如此精妙,虽然刀网被破,可一文字仍从极其诡异的角度反攻过来,逼得他生生坠落在地。
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堂堂正正的大江流刀法和不利的地势逼得我不得不与齐小天硬碰硬,厚背刀上传来的强大力道震得我气血翻腾,不得已,我只好带着萧潇与木蝉一道重新落入了大江盟弟子的重围中。
紧跟着众人出了南门的唐天威死死盯着我,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棠儿的夫婿到了。”
听到武林第一美人心有所属,我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或羡慕、或嫉妒、或不屑、或品头论足,一时交头接耳,竟忘了眼下正是两军阵前,全场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我知道唐天威认出了大罗天刀法。刀王厉天无儿无女,又无弟子,孤独一生,唯有唐棠幸运地得到了他的刀法真传,唐门其他弟子再无人有此好运,就连唐三藏都仅仅得到了一点皮毛而已,我的刀法自然是唐棠所传了。
唐天威的目光又转向了唐三藏,沉吟半晌,才落寞地道:“三儿、三儿,难道你忘了大伯是如何疼你,你竟然也要置大伯于死地而后快吗?”
唐三藏刚想回话,却被我示意拦下,他这番男扮女装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还如何接掌唐门?
故而我虽然心中是一百个别扭,可还是揽住了唐三藏的腰肢,笑道:“按辈份,我是得管您叫声大伯,不过,您有点老眼昏花,错把冯京当马凉了。只是,”我脸色一正,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男女不分这是小事,是非不分却是大事!你背叛唐门,是为不忠;陷害亲友,是为不义。不忠不义,有何面目面对唐门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面对曾经尊敬你、爱戴你的晚辈?你这叛逆,唐门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
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只见一道灰影疾若奔马、快似流星般从人群中杀出,直奔唐天威而去,身法之迅捷,甚至连我都自叹弗如。
唐天威身边的宫难和齐小天急忙抢前发招阻拦,刀剑合璧,虽然威力巨大,可毕竟事起仓促,竟没能阻挡住灰影前进的脚步。
“唐兄手下留人!”
唐天威身前突然现出漫天刀影,那刀影组成重重波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席卷过来,仿佛要把灰影吞没了似的。
那灰影却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起伏跌宕,他手中蓦然出现的一条黑黝黝的皮索似乎是摇橹一般击在雪白的浪花上。所到之处,浪花退而复起,可扁舟也有惊无险地驶过了浪尖,到达了彼岸。
就听“噗”的一声,摇橹激起的一朵浪花不是雪白却是血红。突然,浪花不见、扁舟不见,轻烟缭绕中,唐天威委顿在地上,整个头颅已是稀巴烂。
唐天威身前,一名高大老者束手而立,面有戚容地望着他的尸体。
良久,老者才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已经退到唐三藏身旁的灰衣人,微微一笑道:“唐兄远来,齐某未能尽地主之谊,还望唐兄海涵。”
话音甫落,他就轻咳一声,嘴角顿时现出几丝血迹,齐小天见状忙抢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爹……”
老者一挥手,腰板挺得更直了。
“唐某没来得及向齐兄通报,就在大江盟地头上处置叛徒,还望齐兄恕罪。”那灰衣人自然就是我的老泰山唐天文了,他从容不迫地道:“碧落烟有毒,奉上解药,也算敝门略表歉意。三年之内,敝门不再涉足江南。改日,唐某再登门负荆请罪!”他边说边收起断成两截的神仙索,从怀里掏出只瓷瓶递向我。
我这才从震惊中完全清醒过来,这是我头一回看到十大中人生死相搏,这火石电光的一刹那,已经完全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大江流刀法让齐放使将出来,与齐小天绝对不可同日而语,那刀势仿佛大江东流,不可阻挡,就算师傅鼎盛时期的天魔刀亦不过如此。
而唐天文的身法更是如同九幽鬼魅,神鬼莫测,竟然在没使出暗器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在齐放的眼皮底下击杀了唐天威,而仅仅在撤退的时候,才用了毒烟阻敌。
两大高手生死对决中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让人回味无穷、叹为观止,我和能看懂他们交手过程的每一个人想来都是受益匪浅。
不过,让我更加佩服的是,刚刚恨不得你死我活的齐放和唐天文,此刻却如同老朋友一般的寒暄不已,看来这两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天生就是一对儿。
唐天威一死,大江盟的如意算盘顿时落空,此刻再和唐门翻脸,只能是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慕容世家,李思和柳斯的伤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反正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而唐天文也丝毫没有得便宜卖乖的意思,连捧带哄,又许下誓言,让大江盟总算找回了点面子。
可铁剑门能咽下这口气吗?万里流重伤、齐默被俘,无论如何,铁剑门铁定要从十大中除名了。
我一边去接瓷瓶,一边打量着宗亮,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哀容,似乎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似的。
我心中正暗自揣摩,却发现老泰山的手在轻轻地发抖,虎口上更是多出几道裂口。心头一惊,这才明白过来,他表面上的从容淡定竟然都是伪装出来的--他已经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
“这就是击杀唐天威的代价吧!”我若有所思地走向齐放,虽然精神有点溜号,可在我有心震慑那些依旧怀着蠢蠢之心的大江盟高手的念头影响下,我脚下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扎实而有力,让人觉得我简直是无懈可击。
“后生可畏啊!”齐放颇有些意外地望了我一眼,似乎我展现的大罗天刀法还不如我的步法来得惊心动魄:“令婿好人才,真要恭喜唐兄了!”
他含笑接过瓷瓶,可从他掌中却传来一股泊然的内力,险些冲破了我布下的防御体系。不过,这股内力虽强,却与我预料的尚有一段差距,也不知道是他手下留情,还是真的受了内伤。
“彼此彼此。”唐天文谦逊了两声,将解药的服用方法详细说了一遍,这才从容告辞。
齐放既不阻拦,也不派人跟踪,我们一行五人顺利地撤出了潇湘馆。
刚出潇湘馆的大门,一辆马车就驶了过来,驾车的陌生汉子见到唐天文,刚开口说了半句:“三哥,事情……”
唐天文一摆手,说上车再说,一掀车帘,便钻了进去,可还没落座,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