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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集 第五章

    “咦,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刚迈进谦字房的大门,一个短发少女就欢快地迎了过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刚想纵身投入我的怀抱,却突然停了下来,背着手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皱眉道:“老师,你变了。”

    “傻丫头,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你不会永远十六岁一样。”我拍了拍她的头,动作虽然亲昵,却不带丝毫淫亵的色彩,反倒有些伤感。而对这个充满了大自然气息的异族少女,我罕有的生不出一丝情欲来,有的只是疼爱和欣赏,就像对我的亲妹子一样。

    “狡辩!”少女直率地道,随即大声宣告:“我就要永远十六岁!”

    何定谦和他几个徒弟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显然他们摸透了少女的脾气。

    少女也不理会他们,拉着我来到火炉旁边,告诉我不准动的地方,她就去指导何定谦的另几个弟子锻打起一块块通红的炉铁。

    直到看见我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她才转了回来,趴在我身上嗅了嗅,满意地道:“嗯,这回还差不多。”

    我哭笑不得,好歹我也是一府通判,这丫头当真是一点都不顾及我的官威。

    何定谦见状连忙过来解围,寒暄了几句,问我是想打造兵器,还是来取连环弩的,说连环弩已经造好了两具,今天就可以拿走了。

    弓箭是官府管制的兵器,严禁私下买卖,威力强大的连环弩更是在被禁之列,好在当初在剿倭营的时候我就留了个心眼,多准备了十几份空白但手续齐全的兵器采购单,才说动了何定谦。

    看到我递过去的采购明细,他惊讶地咦了一声:“大人,莫非又要去打倭寇?”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也难怪他吃惊,一百口上好的斩马刀、三十把精钢匕首、十把紫铜枪、十面藤盾,外加二十副铁胎弓、两千枝雕翎箭,这些武器足以使整整一个百户武装到牙齿。

    如果再加上先前订购的连环弩,单从武器装备上来说,战斗力或许要超过三四个寻常的百户所,就算剿倭的时候,装备也没有这么精良过。

    “老何,和上次一样,守密不仅是剿倭的保证,也是你赚钱的保证。”

    何定谦连连点头:“大人您放心,我和小儿侄子亲自打造这批兵器,保证不出纰漏,只是要多些时日。”

    “一个月内打造出来即可,我会着人用我的密押来取,你核算一下银子,我叫人送来。”

    打仗就是打银子,我在剿倭营的时候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不过那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的花费总会有人付帐,而今是花自己的银子,自然有点肉疼。

    这些兵器加上连环弩少说也要两万五千两银子,日后定要从丁聪、宗设身上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叫来少女:“藤壶,能不能再帮我打几枝短铳?”

    少女一皱眉:“不是给你和宋姐姐一人打造了一枝吗?”

    “我的那枝送给你大师娘了,可光送给你大师娘,你二师娘、三师娘她们是不是就会觉得老师偏心,不够疼爱她们?你五师娘、六师娘和七师娘也快过门了,老师想给她们一个惊喜,防身的短铳是不是一件最好不过的礼物?”

    少女被我绕口令似的话语弄得愣了半天,才笑道:“老师你骗人耶,玉师娘她们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哪,老师是不是想送给别的女人?”

    “什么别的女人,都是你的师娘!”我板起了面孔。

    “我到底有多少个师娘啊!”少女哀号了一声,苦着脸道:“老师,我手里的材料只够再做两把短铳的,想一个师娘一把,就要回国再买,可我现在不想回去!”说着,她神色黯然下来。

    藤壶是名门之后,可惜她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她的家族就在一场大战中灰飞烟灭了。故国留下的都是悲惨的记忆,她自然不愿再去触景生情,何况听宋素卿说,倭国幕府对她家族成员的追杀令至今仍未撤销,回国将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两枝就两枝吧!”我无奈地道,有总比没有强,再说竹园的女子大多数用不着它,真正需要的是京城的宁馨她们:“等日后你宋姐姐弄到了材料,再替老师补足。”

    少女点点头,随口问道:“人家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宋姐姐了,她回国了吗?”

    “她出远门了。”

    我这样解释,心中不期然地泛起一丝相思,半年没见,还真有点惦念素卿这个异族少妇哪,想起她独有的风情,胯下的独角龙王竟有些蠢蠢欲动了。

    不过是两百里的陆路加五十里的海路,老马车行的快马加上轻舟快船,三天三夜肯定能跑上一个来回……

    心中刚刚升起去海上一晤素卿的念头,就被理智打消了,且不说我眼下根本抽不出哪怕一天的时间,就算有,我也不能冒着被人发觉的危险──素卿营造的不仅仅是一艘铁甲船,而是我的后路,万万大意不得。

    “再过两个月,新年的时候,你就能看到你宋姐姐了。”我拍了拍少女的香肩,笑着安慰动了思念之情的少女:“跟着何师傅这么久,该有不少新作品吧!拿给老师看看?”

    离开谦字房,出了太监弄,向西不远就是南浩街。

    南浩街还是一如往昔地热闹,行人游客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不时有熟悉的面孔向我行礼问好,当然更多的人则把目光投向了我身边的源藤壶。

    虽然少女换上了一件城里流行的水湖蓝的背子和水湖蓝的棉裙,可她那一头短发和腰间别着的两口装饰精美的弯刀,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遑论她原本就是个极其美丽的少女。

    “老三味?我来过好多次耶!南瓜团子就鸭血羹,美味的不得了呢!”少女兴奋地道:“听说老板是老师你的朋友?”

    “有你老师这样的朋友,俺老南怕是要折寿好几年哩!”老南憨憨的笑道。

    他手腕一抖,长勺在翻滚的鸡汤锅里打了几个滚,滚烫的鸡汤就浇在了柜台上一溜盛着生馄饨的碗中,食客们齐齐喝了声好,少女的声音尤为尖亮。

    客人们纷纷把柜台上的鸡丝馄饨取走,不少人看看我,又看看老南,眼里露出艳羡之色,在他们想来,老南一个食摊的老板能攀上我这个官场红人,自然是修了八辈子的福。

    孰不知老南视富贵如浮云,他但凡有点富贵之心,老三味早就关门大吉,而他也该稳稳坐在京城刑部原先陆眉公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了。

    冰虫不可夏语,凡夫俗子是无法理解老南的,虽然老南总说自己不过是个俗人而已。

    “这姑娘不是谦字房的藤师傅吗?怎么成你徒弟了?”老南端了份南瓜团子和碗鸭血羹放在少女的面前,好奇地望着她那一头短发,笑道:“她可是俺老三味的常客。嗯,别说,还真带点你的味道哩!”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我一皱眉,老南的小妾柳氏便扑嗤一乐:“小叔叔你今儿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得一身烟熏火燎的?”

    “还能上哪?肯定是谦字房!兰子,你没看到藤丫头腰上还别着两口刀吗?”从月亮门转出三人,正是鲁卫夫妇和去喊他们过来的南元子正妻方氏。

    几人寒暄了一番,女人们都回屋说话去了,我让藤壶把刀留下,一人一把放在了鲁南两人面前。

    鲁卫拿起一把,一按机簧,弯刀悄无声息地弹出半尺,刀光闪烁,冷森逼人,鲁卫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好刀!”他赞了一句,随后却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刀放了回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情,你不是又想劝我进京吧?”

    “把你一撸到底或许你还能考虑考虑,可眼下你老人家是吏部刑部两部的红人,想弹劾你还真不太容易。当着舒舒服服的正五品同知,我就是拿条鞭子赶着你,你都不带挪窝的。放心吧!这是我送两位哥哥防身用的。”

    一提起新职,老鲁那张风干橘子皮的脸上写满了感慨:“我这回是彻底明白了,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个‘好’字究竟是他奶奶的怎么一回事!”转头对老南道:“没尝过当官的滋味,可惜啊!”

    “你俩不用一唱一和的,俺还是喜欢卖俺的老三样。”老南拿起他面前的弯刀,打量著名贵的绿鲨鱼皮刀鞘:“一个卖馄饨的,用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人向上走难,水往下流可容易得很,想它丑点,这还不简单!”

    我接过弯刀,挑下所有装饰的金线,又扯过老南溅满了油花的围裙,使劲蹭了十几个来回,那原本隐泛毫光的刀鞘就已经蒙上了一层油腻,变得暗淡无光了。

    “怎么样,和你那把阎王令有的一比吧?只是别让藤壶那丫头看见,她要心疼死了。”

    听我说出了“阎王令”,老南顿时苦笑起来。

    鲁卫却得意地大笑:“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别情那双眼睛,贼得很!”

    “老南,阎王令虽然神秘,可毕竟有人见过,你若是真想隐身南浩街上,还是趁早换样兵器。我听我师傅说,尊师孙公壮年时就是用刀,你老南的刀法想必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我抽出弯刀,那刀芒同样凛冽:“这两口刀虽然比起你我和老鲁的朋友之谊来不算什么,可好歹是何定谦和藤壶两人合作精心打造的利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给个面子,将就收下吧!”

    两人被逗得大笑起来,老鲁道:“我只知道当铺里才金是熏金、银是潮银、丝绵变麻绢的,没想到别情你送礼把自己的礼物贬得如此不堪。看这两口刀的品相,每把不会低于千两银子,老三味虽然赚钱,可也得干上三两年的,而我就是不吃不喝,十年的同知俸禄也未必能买得起一口……”

    “得得得,老鲁你可别跟我叫苦了,秦楼每年的分红买他个五六把刀绰绰有余。苦也是你自找的,那少林寺的罗汉就非得金子去铸?难道弄点铜啊铁啊的什么,它就不灵了?丫的这菩萨比我还见钱眼开哪!”

    老鲁无儿无女,除了自己吃用,外带疼爱玲珑几个干闺女之外,赚来的银子全都捐给了师门,就连从宗设老巢里搜刮来的银票,都不知变成了少林寺哪尊金罗汉身上的哪支胳膊哪条腿。

    “罪过罪过!”老鲁狠狠瞪了我一眼:“那女人都是一个屁股两个奶子的,你干嘛非要娶的个个都是美女啊?”

    我张口结舌,心下却是恍悟。是啊!就像我喜欢美女一样,老鲁虔诚向佛,老南淡泊人生,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而它们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旦侵犯,非但做不成朋友,很可能变成仇敌。

    我终于打消了请南元子出山的念头,不过,却不能白白放过他,便问道:“老南,你究竟是叫南元子呢,还是鱼少言?”

    “当然是南元子。”老南憨笑道:“俺的水性在快活帮里数一数二,帮里人都叫俺‘混江龙’的。等跟了师傅才知道,俺那点本事哪配叫龙啊!顶多是太湖里的一条鱼,俺又不喜说话,行走江湖的时候不能用自己的本名,就起了个名字叫鱼少言。”

    “孙公一代奇人,老南你真是福缘深厚!我有幸结识他老人家,也是天大的福气……”

    “可师傅他老人家却是叫苦不迭!明知道他身份还敢打他主意的,别情你是头一个!”老南笑道。

    “我有吗?我只是看老爷子喜欢做生意,合伙干上两票罢了,若是真有人敢打他主意,那绝不会是我,八成是大江盟的齐放。”

    老南摇摇头:“别胡乱猜测,俺师傅虽然和齐盟主观念不同,可也是说得过去的朋友。”

    “我和你还观念不同哪!”我抢白了一句:“孙公和齐放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自幼相识,孙公小时候还曾救过齐放的命,两人都是性情豪放的汉子,又都是江湖的顶尖高手,照理说惺惺相惜还来不及,偏偏两人却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如果这都算是说得过去的朋友,那咱们之间怎么算呀?”

    “这……你问师傅去,俺可说不清楚。”老南尴尬地笑了两声。

    “话说回来,一个村子出了两个江湖十大,风水未免好得让人嫉妒。不过,名师出高徒,令师和齐放就算资质再过人,没有名师的指点,一样要终老乡野,成不了多大气候。他们俩竟然都遇到了名师,这运气同样是好的出奇。老南,令师最初是练刀的吧!齐放可也是当世的刀法大家啊……”

    “对啊!”老鲁一拍大腿:“叫别情这么一说,这事儿还真就透着蹊跷!”

    “俺算看透了,千万别叫你惦记上。”老南苦笑道。

    老鲁大概是想到了高光祖,不由深有感触地附和了一声。

    老南接着道:“师傅没说过,俺也不敢乱猜。不过,他传的刀法的确有许多地方和齐盟主的大江流刀法相近,甚至一模一样。”

    南元子已是江湖有数的大师级高手,他在潇湘馆里表现出来的实力绝不在高光祖之下,一对一我或许能胜他,但肯定相当吃力,他的眼光自然不容怀疑。

    听他这么说,我和老鲁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明白,孙不二和齐放九成九是师兄弟,而大江流刀法如果不是师门所传的话,八成是两人合创的,只是不知何故,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孙不二弃刀不用,武功反上一层楼,成为江湖第一人;而齐放精研刀法,也终成大家,更打下了大江盟这偌大的江山。可以说,两人的成就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是谁教出了这么一对佳徒呢?我好奇地问了出来。

    老南说他师傅从来不提师门的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是师傅也无权干涉,这是他师傅时常教导他的。

    我听了倒不觉得如何奇怪,师傅他老人家就是这样,除了临死之际给了我一道征服隐湖的遗命之外,他也极少干涉我的生活。

    当然,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耳闻目濡,他那种淫靡的生活方式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师傅他也的确没必要来干涉我。

    而老南则不然,他拜在孙不二门下的时候已经二十出头了,人生观基本成形,所以他更能感受到孙不二提倡的自由生活的可贵。

    “别打老南祖师爷的主意了,就算没入土,也老得只剩下脑子还管点用。其实就算是孙不二亲自出马,齐放也未必买他的帐。再说了,别情你不是已经和大江盟达成协定了吗?”老鲁“嘿嘿”笑了两声,把话题岔开。

    他师门少林寺有无数的清规戒律约束门下,就连对俗家弟子也有百多条门规伺候,老鲁是少林寺异类中的异类,可行事还是偶尔露出少林寺特有的呆板痕迹,而他就算是贵为长老,也无法改变师门沿袭了千百年的规矩,有心而无力,他自然一肚子无奈,也就不愿意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别提那个什么鸟协定了!提起来我就一肚子气,老子我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大个的苍蝇哪!”我又道,达成协定的事情还没公布,江湖的消息倒传得快。

    鲁南两人俱是一怔:“别情,莫非你不知道蒋小侯已经在扬州公开支援你续办茶话会,所以答应了大江盟的什么苛刻条件?”

    “也不能说是苛刻了,不过是每年要多花我一两万银子罢了!”

    妥协的最主要原因是柴俊文的出现逼迫我不得不争取一切时间,只是柴的事情牵扯到我化身李佟的秘密,自然无法明说,只好气哼哼地道:“老子出银子倒无所谓,可是替大江盟和武当买了一个好名声,心里总不大舒服。”

    两人问是怎么回事,我便解释道:“我在龙潭镇提出改革茶话会,大江盟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确认了一下年龄限制。为了不让江南集团占太多便宜,我还规定凡是名人录前二十位的高手就算是符合年龄限制,也不得当作年轻选手使用,所以像木蝉、齐小天、宫难几人都失去了资格。”

    “这很好啊!茶话会不改革的话,确实闷得没什么看头。”鲁卫道。

    “但大江盟提出,要扩大十大的规模,也就是十大变成十大金榜、十大银榜,共二十个门派。当然,这对所有门派都是一次绝佳的机遇,管他金榜银榜,挨上十大的边,对门派自身的发展都有莫大的好处。可对我来说,我宁愿江湖停滞不前,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一窝蜂的发展起来。何况,就目前来说,同盟会下属的门派很可能占据银榜的多数,实力必然会进一步膨胀,到头来形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可你还是答应了?”

    我摇摇头,我若是答应了,别说蒋迟饶不了我,就连慕容千秋那个死胖子大概也会恨死我:“我只答应候补战的优胜名额由原来的三个增加到五个。不过,参加候补战的每个门派都将获得一百两银子的补助,而进入前十二名但没有进入十大的门派还可以得到五百两银子的额外奖励。按照上届的规模,这笔银子就高达九千七百两,今届怕是很容易就突破万五,而这笔银子自然全落在了我的头上。”

    “这不光是出银子的问题,而是这些银子八成要落到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下属的门派手里。银子是什么?银子就是士气,就是战斗力啊!”老鲁有些忧虑的道。

    “不错!五百两银子虽然不算多,可足够一个二十人的小门派有滋有味地生活上三个月了,省一点的话,对付一年的吃喝都不成问题,当年春水剑派一年的花费也不过三四百两而已。当然,五百两银子也可以给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一把说得过去的兵器,让门派的实力有个显著的提升。”

    “这就是当初为什么那么多门派加入同盟会和慕容世家的原因,同盟会的会盟银子三千两,慕容世家只多不少,这笔钱足以让一个门派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但如此高昂的代价,就算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富甲一方,也支援不了多久,对于今年新加盟的门派,江北那边已经降到了一千两,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点点头:“两家都在各自的同盟军身上花费了巨额的资金,一年多过去了,维持起来已经是越来越困难,特别是大江盟,它财路不那么通畅,可能比慕容还急需银子,有茶话会的这些银子救救急支撑个把月,没准儿战局就会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别情,你的意思是,茶话会之后江南江北将有一场大战?”老鲁不由一惊。

    “再不打一仗的话,军心都散了。何况,不管齐放是不是真的受了伤,齐小天代主同盟会却是千真万确,同盟会因此不稳也是事实,慕容岂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而齐小天也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的位子,两人都有求战的欲望,不打才怪呢!”

    “又要死人了。”老鲁叹了口气。

    我和老南都明白,老鲁的话意味着什么。

    去年的那场争斗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有短短两三天的工夫,可双方却有六百人阵亡,其惨烈程度在近五十年的江湖争斗中绝对可以排进前五,而一旦双方全面交战,死伤的人数更会直线上升。

    一年前因为种种原因,事情被压了下来,而今,皇上已经基本肃清了杨廷和在朝中的势力,目光可以越过京城那巴掌大的地方而投向江南了,他那颗少年冲动的心,不知道能不能容忍再出现去年那种惨况。

    “老鲁,明天我就要起程去扬州,我那个老乡给了我不少支援,总要有个交待。而后,我还要走一遭武当,清风真人的面子也要保全,这一走,怕是又要十天半个月的,苏州和竹园秦楼,只好拜托给你了。我知道眼下城里只有一百十几个捕快,远远适应不了当前的特殊形势,所以我想再招募五十人,上午已经和白知府沟通好了,您老费心帮我把把关,再训练训练他们。如果你师门的俗家弟子中有人想吃官家饭,两个头领的位子随你处置,不过,我需要副总捕和一个巡检司──就东山吧!副巡检的职位另有他用,你看给张大纲找个体面的闲差让他半退休吧!毕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

    苏州府副总捕的职位自然是日后留给宗亮也就是高光祖的,公岐山已经证实,大江盟的确在嘉兴暗算了他,因为他的突然出走引起了大江盟的怀疑。

    只是高光祖机智过人,而大江盟负责具体抓捕行动的刑堂堂主武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高光祖竟然身怀少林寺绝学金刚伏魔神通,寻常点穴根本困不住他,结果在解往杭州的途中被他轻易逃脱。

    总算他手下留情,没要了武波的性命,但之后大江盟就再也没能捕捉到他的行踪了。

    我知道高光祖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富贵对他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而我很可能是他发达的最后机会。

    当然,他要舍弃宗亮的身份,再度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是因为他上司的上司是鲁卫──就算鲁卫有一百个杀他的理由,为了少林寺的声誉他也会忍下来──而是为了躲开来自丁聪一派的追杀。

    高丁两人的恩怨大概从十二连环坞覆灭就开始结下了,只是那一战的真相虽然已初露端倪,但依旧疑点重重。

    不过我可以断定,丁聪和十二连环坞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丁聪究竟利用十二连环坞干下了多少违法的勾当,还有待高光祖来一一揭开,但两者的地位已经明显地决定了结局──狡兔死,走狗烹,这可是千古不灭的真理。

    当然,从高光祖能很快以宗亮的面目出现,并且暗助文公达以及胡一飞、来护儿等神秘高手加盟铁剑门等几件事来看,十二连环坞在覆灭之前很可能已经分裂成了两派。

    倘若不是如此的话,以高光祖的机智,大江盟根本不可能轻松获胜,丁聪要铲除的应该只是狂妄自大的尹观,而他也的确是被齐放一刀砍去了脑袋,至于那些倒霉的喽啰只是拉场垫背的。

    可惜这出大戏出了一点纰漏,按照高光祖对少林的说法,他弟弟高光宗本不该死在辛垂杨的剑下。

    我相信这对于高光祖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可原谅的纰漏,甚至是场灾难,可问题是,他说给少林的话真就是他的本意吗?

    我总觉得,高光祖那番话只不过是和少林寺耍了一个谈判的技巧罢了,他应该明白,少林寺不应该承担责任,更应该指责的人是这场战役的幕后主使,而这个人八成就是丁聪。

    十二连环坞里不会有几个人知道高光祖有替身,即便知道他有替身,也不该知道那个替身其实是他的亲弟弟,也不该知道如何来分辨真身和替身,假作真时真亦假嘛!

    那么,当初在太湖边上,丁聪希望杀死的究竟是高光祖本人,还是只想把那个替身杀死,好演出戏给隐湖看呢?

    高光祖不得不小心提防,丁聪其实是想把他和尹观一起埋葬在太湖的浩渺烟波里,所以当他觉得铁剑门有些风吹草动,他便立刻远扬而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走,必然坐实了丁聪对他出工不出力的怀疑,两下的关系就此破裂。

    如果高光祖还是少林寺的那个空见,他即便不能回师门,也大可以就此隐身市井山野,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但如果他心存富贵,那么天地虽大,能走的路却没有几条,而我正是他的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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